拓碑流程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是对拓碑师基本功的考验。记者 叶永春摄
从门外汉到“活辞书”,10年坚持拓印乐在其中——
他让上千块沉默的碑刻活起来
(资料图)
本报记者 方方
6月16日上午,苏州教育博物馆,两块由苏州中学捐赠的论语碑旁,48岁的拓碑师张军不停忙碌着。
清理石面,喷水上纸,鬃刷抚平,椎击贴合,拓包上墨,等待揭纸。拓碑流程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是对拓碑师基本功的考验。
“七分上纸,三分上墨”。在所有步骤中,喷水上纸最难,它决定着一幅拓片的好坏。“不熟练的人怎么都上不平整。”张军说。而他经过十年无数次的琢磨,方才领悟拓碑留帖奥妙。
10年拓印上千块碑刻
常熟人张军,他既是业余摄影师,又是文物保护单位巡查员,还是民间文物保护志愿者,但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拓碑师。
“拓印是用纸和墨等工具,将刻在器物上的文字或图案拓下来的一种方法。”问及拓碑之路,张军告诉记者,他学的是服装设计,1995年开始访古摄影。2012年开始,他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访古探幽。这一访,访出了人生兴致。
在访古中,张军看到了不少精美的碑文石刻。由于年代久远,又历经风吹雨打,有些碑文已模糊不清,多年后,或许会消失殆尽。若能原模原样地拓印下来,原汁原味地把其中丰富的内容保存下来,这是很有意义的。
但光有想法不行,若没有精湛的技艺,一腔热情和抱负只能为零。于是,他开始拜师学艺。2013年,张军偶遇当时在常熟博物馆工作的陈颖,陈颖被他的真诚感动,主动引荐他向常熟博物馆的拓碑名师王鸣军学艺。
经过三年学习,张军走上职业拓印生涯,并组建8人传拓团队,用这门古老的手艺,拓印下遍布江南山水的文化印记。于是,越来越多的文化遗迹被发现、被记录,苏州市区、太仓等地也经常有单位和个人,请张军与他的团队开展拓碑留帖。
张军介绍,一方碑刻的诞生,需要具备撰文、书丹、篆额、镌刻四个要素,而碑刻和其承载的内容能够流传和发挥文化价值,最理想的状态是实物长期保持完整。但碑刻在自然力量、事件破坏等多重因素影响下,会慢慢地甚至是急速消失。在古代,既无照相机,又无复印机,于是,“传拓”就成了人们无奈而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张军家里放着六七个大箱子和半室图书,这些都是他多年拓碑的成果。
十年来,在江南水乡,在印应雷墓复原现场,在文庙碑刻修复工地,在虞山和苏州诸山的崖洞藤萝间,在古城的街巷老宅……哪里都能捕捉到张军背着帆布包、挂着相机的身影。十年间,张军几乎每天都在野外寻找碑刻、拓印碑刻。究竟拓了多少碑刻,张军自己都记不清,“大概有上千块了”。
钟爱拓碑的“活辞书”
在张军和他的团队拓印的上千块民间碑刻中,遍及古建、宗祠、庙宇、道观、老宅、山陵等各个地方,历史跨度从唐代到民国,仅墓志铭就有400多方,其中苏州市区200多方,常熟150多方。这些曾沉睡地下,或埋没乡间,以特有的方式诉说着苏州历史。
张军是一部碑刻的“活辞书”,只要你报出碑名,他就能断代,告诉撰文、书丹和镌刻者分别是谁,现存何处,保管状况如何。对于常熟及周边的碑刻,张军如数家珍。朋友在老宅翻修、单位维修、新建工程等施工中,获知有碑、铭被发现的消息,也会通知张军前往。
常熟碑刻博物馆碑廊立《赠文林郎翰林院编修古村瞿翁暨封太孺人秦氏合葬墓志铭》,2016年在藕渠拆迁现场,张军判定墓主为瞿景淳父母,还记得在另一处有碑额,几经周折,让碑额和碑身合璧。在遗迹遗址的寻访中,他先后发现《致道观方碑》《法云居碑》《吴氏义庄告示牌》等……每发现一块碑刻,拓成一张拓片,就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张军喜欢拓碑,更喜欢用文字时时记录他的访古过程。每当有摩崖、墓志新发现,他便与同道分享喜悦。对那些保护不善和肆意毁损的行为,也会耿直谴责、真诚呼吁。一篇《文庙同治年残碑考》的文章,记述了两块残碑合一的考证过程。张军查阅清代同治年间进士表和《常熟历代县令、知县名录》,对照言子专祠梁架上功德牌,通过方志记录的历史事件,与残碑记述相互引证,用敬畏和文字拼凑、复原了似缺还全的碑的全貌。
野外拓碑不确定性多,很多时候需要跋山涉水、栉风沐雨,当然也会遇到“天气预报不准的时候”——大太阳把宣纸晒到撕不下来,突然一阵大风把宣纸吹破……2017年秋天,张军前往常熟虞山剑门拓印一块“烟岚高旷”石刻。爬上三米高的地方没多久,梯子就断了,张军摔伤了手,休养三个月才好转。伤好后,张军又跑出了门……
考据工作是枯燥寂寞的,而张军乐在其中,这缘于热爱和钟情的幸福。他每次拓完碑回家记录存档时,都会仔细研究所拓碑刻的历史文化。“我很容易满足,今天拓到一块碑,就很充实,感觉时间没白过。”张军说。
让“传承”二字发扬光大
“碑刻都是静止的,一加墨它又活起来了。”对于相伴十年沉默不语的朋友,张军这样风趣地形容。
在日复一日的拓印中,张军坚持用清水敷生宣纸,尽量减少对碑文、碑身影响。他的拓片无论是摩崖、碑刻、墓志,字口清晰,炉火纯青的施墨技巧形成了独特的风格。石的肌理和质感,充满历史气息和自然美感。
自1995年开始,张军开始访古摄影,保存了一大批珍贵的常熟旧影。他深入民间进行田野考察,出版《常熟古桥》《常熟摩崖石刻》《印泉遗风——李根源摩崖石刻艺术·苏州》,其中有一部分是新发现的古桥和摩崖,填补了历史记录的空白。
他还参与国保单位常熟文庙的古碑修复拓印上色,参与出版《常熟儒学碑刻集》。参与《太仓碑刻集》拓印,为《南门坛上》《缘来常熟》多本宣传地方文化的书籍提供摄影作品。在多年常熟市文物普查中,张军和他的团队发现并保护古碑、古井数百处,捐赠给常熟博物馆和常熟碑刻博物馆古碑几十方。
“说实话,拓印古碑刻这门手艺挺冷门的,我能坚持到现在,一是特别痴迷,二是想让‘传承’二字得以发扬光大。”张军说。
时间如流水。深谙“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他,依然和他的伙伴们,徜徉流连于苏州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