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两名中国登山者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在海拔8450米处发现一名女性遇险登山者。在尚有体力冲击顶峰、距峰顶不到400米的时候,两人放弃登顶计划,选择比登顶珠峰更重要的事——救人。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救援,两人终于将这名生命垂危的攀登者安全救到营地。救人的两名登山者叫范江涛、谢如祥,都属于湖南登山队。5月25日,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时,谢如祥说,看到遇险者急需救援后,他没有犹豫,当即决定放弃登顶,并承诺额外给夏尔巴向导救援费一万美元,“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把她拖到C4营地。”对于没有登顶,两人表示,“放弃了多年的梦想,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但不后悔,因为救人是比登顶珠峰更重要的事。”
(相关资料图)
冲顶前听说有人遇难
攀登过程中偶遇一名遇险者
5月18日傍晚,尚未开始冲顶的湖南登山队队员谢如祥,听到了山上传下来的消息,“说是有两名中国人遇难,听到陈学斌是18日上午去世的,因为他跟我很熟,我心里很难受。”虽然听到山上出现遇难者,但谢如祥并没有放弃登顶的想法,“其实我们在登之前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谢如祥今年54岁,作为北大87级地质系的学生,他曾是著名的北大山鹰社的创始队员,1990年就以队长的身份率北大第一支也是中国民间第一支登山队完成了山鹰社的处女登(登顶海拔6178米的青海玉珠峰)。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他就梦想登顶珠峰,这次眼看就要冲顶,但为了救人,他毅然选择了放弃。
谢如祥以前的登山拉练资料图
谢如祥告诉记者,湖南登山队领队范江涛帮助遇险女性登山者下撤过程中遇到了自己,“老范一看到我就哭起来了,他说他救不动了,她可能还剩一口气了。他们大概撤了一个多小时吧,撤不动了。海拔8000多米,别说救人,你拿瓶水都觉得累,何况你还搀个人,那个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今年39岁的范江涛向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回忆,5月18日晚8点20分左右,范江涛一行人攀登到了珠峰海拔8400多米的位置,看到有一个人倒在那,被锁在绳子上,“那个人右手没有戴手套,手已经发黑了,左手戴了薄抓绒手套,没有看到羽绒手套。整个人在颤抖,向右倒卧缩成了一团,连体服也破损得比较严重。”
“当时我让我的队友先上去,我在原地观察情况。”范江涛发现该登山者身边的夏尔巴向导早不见了踪影,“她的夏尔巴向导应该是放弃了她,自己先下去了。”(夏尔巴人是指珠穆朗玛峰本地居民,他们出生在海拔约4000米的地方,生活在高海拔恶劣环境下,拥有天然的“高原适应性”。夏尔巴人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攀登向导。在攀登过程中,他们可以提供非常有价值的支持,包括协助搭建露营地,与山坡积雪斗争,为攀登者提供安全保护等。)
看到眼前的情况,范江涛凑近问道,“你是中国人吗?”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试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才缓缓地用一句湖南方言说自己姓刘。经过检查,范江涛发现她的氧气已经用完,脸部已覆盖了薄冰,手也冻伤了,生命体征微弱。背后的下降器也已经被锁死,并且挂了两把主锁,整个人被固定在主绳上无法移动。
此次登山过程中他们记录下的珠峰
为救遇险者放弃登顶
无助时遇队友合力救人
“当时我的夏尔巴向导开始催我往上登,我一开始犹犹豫豫地往上登了20多米,后来索性直接停在那告诉他,我不准备登顶了,我要回去救人。”范江涛的想法遭到了夏尔巴向导的反对,“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用救了,但我已经坚定了救人的决心并开始向下移动,我在夏尔巴一遍一遍的询问中,不断地给出肯定的回答。”在下移的过程中,想到因救人而放弃登顶,范江涛的情绪显得很激动。
下撤到遇险者刘女士身边后,范江涛开始给她换氧气,喂她热水、糖、巧克力,给她按摩手脚、做心脏复苏,并帮她解除被锁定的下降器。刘女士恢复表达能力后,她说自己四十多岁,和夏尔巴向导当天中午已经没有水了,氧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也不知道夏尔巴什么时候不见了。
直到刘女士有了一定体力,范江涛和夏尔巴向导两人一起架着她向下走。往下撤了一两百米时,刘女士再次昏迷,倒在路边难以挪动。那时的范江涛感到有些沮丧,“在那个海拔高度,拿瓶水都会觉得累,当时由于我和夏尔巴向导体力和资源有限,真的已经搬不动了。我只好把她安置到主路绳旁边的石板上,又给了她一些氧气,然后先下去叫人来救援。”
范江涛在登山途中
当时的范江涛还不知道谢如祥一行人已经出发,直到再下撤了30米左右,他才遇到了晚出发的谢如祥,“当时老范一见到我就哭了起来,向我说了他救人时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形。”谢如祥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我非常理解他当时急切想要救人的心情,于是我也登到了遇险者的位置查看情况。”
谢如祥来到刘女士身边后,见她还有一些微弱的反应,便赶忙拿来自己携带的热水给她喝。“当时我就让她跟我们一块走,但是她表示自己走不动了,只想躺在这里,我想到她的意识可能已经很模糊了,就一直鼓励着她。”谢如祥表示,他那时没有过多犹豫,当即也决定放弃登顶,并承诺额外给夏尔巴向导救援费一万美元,“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要把她拖到C4营地。那个人在那里,你不救她,她必然会死,你救她,她就能活。”
谢如祥(左)和范江涛完成救援后在帐篷里的合影
谢如祥说,“这次救援的成功也得益于我的夏尔巴向导身材高大健硕,体力超出一般夏尔巴向导。”在下撤到和范江涛成功会合后,他们三人便一起架着刘女士有惊无险地回到了C4营地,彼时已经是19日凌晨1点。
谢如祥告诉记者,刘女士当天晚上身体已恢复,“她有点‘断片’,对于自己被救的事也不是很清楚。我估计她性格偏内向,不是那种特别善于言辞的人,她通过一个朋友说要感谢一下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们给她回复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对此,湖南省体育总会向湖南省登山队发出贺信,祝贺几名队员实现了成功登顶珠峰的英雄壮举,同时对范江涛和谢如祥两名队员的救人义举给予了高度赞扬。
湖南省体育总会发给湖南省登山队的贺信
网传攀登珠峰遭遇“堵车”
回应:其实情况没那么夸张
攀登珠峰是一项既“烧钱”又花时间的运动。攀登珠峰的周期很长,大约需要一个半月。通常有北坡和南坡两条路线,北坡的路线简单,但费用更高,报名条件也更苛刻,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南坡。至于攀登费用,谢如祥告诉记者,从南坡登珠峰大概要花四五十万。
此次登山过程中他们记录下的珠峰
当前,登顶珠峰成为一种热潮,以至于过度商业化。在登山界,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名言:“只要钱到位,夏尔巴向导可以把你抬上珠穆朗玛峰”。谢如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南部登珠峰产业一直都比较成熟,每个登山者只配一名夏尔巴向导,如果要求配两名夏尔巴向导,就要多付10万元。”
谢如祥告诉记者,今年登峰人数确实是最多的,创历史之最,“今年注册登珠峰的一共有478人,在这些报名的人当中,中国人是最多的,有90多人,可能受之前疫情影响,攒了一拨人,但很多人在大本营待了一段时间就离开了,我估计最后真正登山的没有400人。”
对于网传攀登珠峰遭遇“堵车”的情形,范江涛表示,“其实情况没那么夸张,因为今年登峰窗口期比较长,不存在堵在山上的情况。”
由于大量业余登山者不能很好地掌握登山技能,仅仅是依赖于登山向导,同时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导致近年来意外频发。今年登峰的人最多,山上的风力又特别大,截至目前,这个春季登山季,珠穆朗玛峰上已经有10人不幸遇难,2人失踪。
5月18日,中国登山者陈学斌在攀登珠峰时遇难。有人说,在海拔8000米以上,无法施以援手是正常且可以理解的。“陈学斌是在海拔8600米的地方出事的,很多人不救他是因为没有那个条件,他们没有氧气也没有体力。我跟老范当时手里有多余的氧气,我们还没有登顶,这个时候的夏尔巴向导体力还行,我们毕竟才出发三四个小时,如果我们登顶后往后撤的时候遇见她,我想救也没有力气救了。”
目前,珠峰遇难登山者陈学斌的遗体,还留在珠峰南坡的冰雪中。登珠峰的窗口期只剩最后几天,过了窗口期,就只有等明年了。曾和陈学斌一队的范江涛向记者透露,“5月25日,已经上去6-8位夏尔巴向导向导去运送遗体了,预估费用在200万元左右,当时陈学斌跟我们买的一样的保险,保额中遗体运送费在150万,应该能覆盖大部分。”
有很多网友质疑是不是有人盲目跟风登珠峰?谢如祥说,珠峰EBC(以尼泊尔的珠峰南坡登山大本营为目的地的大环线高原徒步路线)是必须要走的,一个星期高海拔的徒步,高反、缺氧等问题,不是一腔热情就能行的,要说是纯粹跟风登珠峰,那是不现实的。“其实我觉得很多人认为自己身体各方面条件都可以,但对珠峰的凶险认识不够,你没有看到人冻死了、没有看到人掉到裂缝里了,这是你没法想象的。”像很多登山者说的,“登珠峰怎么着也得干掉半条命。”
是否会再次攀登珠峰?谢如祥思考了片刻说:“登山也是讲缘分的,这次让我们碰到个人,也许是珠峰不想让我们登顶呢!等等再看吧,毕竟几十万也不是个小数字,各方面都要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