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军旅作家。中国电视剧编剧工作委员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秘书长、理事。巴金文学院终身签约作家。从军30多年来,她扎根军营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反映部队生活的精品佳作。代表作有长篇纪实文学《跨过鸭绿江》《试飞英雄》《洪学智》《飞越驼峰》等,话剧及影视剧《甘巴拉》《生死之间》《沧海丝路》等。作品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曹禺戏剧文学奖、中国戏剧节金奖、徐迟报告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巴金文学奖等多项大奖。
小时候的记忆是“直线+方块”
(资料图片)
张子影(本人供图)
日前,记者采访了军旅作家、空军政治工作部原创作员张子影。她身材修长、面庞清秀、笑起来温婉柔和。
谈起自己几十年的军旅生涯和创作经历,张子影动情地说,作为一名老兵,回望这一路的成长与跋涉,最应该感谢的是部队的培养,让她实现了军旅梦、文学梦,拥有了充实而有价值的人生。
张子影:我的父母都是军人,我出生就是在部队大院。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部队给予我的。作为回报,我也想为部队、为官兵多做一点儿事情,发出我的光,无愧于我的所得。
张子影出生不久便跟着军人父母转战祖国各地,一直在部队大院中生活学习。由于她的父亲是空军飞行员,可以说她是听着飞机声和军号声长大的。
这样的人生经历,不仅让张子影和部队结下了不解之缘,更加深了她对军人、对军营的独特情感,成为她喜欢上军旅文学创作的动力源泉。
张子影: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直线+方块”,比如机场的线条,营房、队伍的整齐,还有军号声。通过这些我知道,这里的人用这样一种方式在生活。直到慢慢长大、懂事了,我才意识到,我所看到的这群年轻人,他们离开家乡,来到军营,成为一名军人。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经历非常丰富。在部队的这些经历规范了我们的行为和思想,但它对我来讲,不仅不是限制,反而是一种积淀。
张子影入伍照片(本人供图)
张子影在大学期间就读的是军事院校工科专业,毕业后进入到空军某部成为飞行管制室的一名计算机工程师。那时候,因为经常要值夜班,伴着机房里如星光般闪烁的各种灯光,风华正茂的张子影心中慢慢燃起了创作的激情,她决心要用文字记录下军营中那些平凡却又特殊的人和事。
张子影笑着说,自己很幸运,20多岁作为业余作者就崭露头角,写的诗歌经常刊发在各大报刊上,出版的第一本诗集《一朵云响亮的飘动》还荣获全军新作品一等奖。
张子影:当年我在飞行管制室工作时,我的师傅每天都很忙碌,经常是一路小跑地穿梭在机房和办公室之间。我印象中,管制室里有一条约30米长的走廊。我的师父他像是个“千里耳”,每当机房有一点儿动静,他永远是第一个到达岗位的。我现在都很难想象,他怎么能够在那么远的距离,听到机房里很轻微的“嘀”的一声告警音。当年我身边就是这样一群人,虽然他们默默无闻,但他们是一些了不起的人,军队有许多这样默默无闻的精英。最开始激发我创作兴趣的就是这些人,我感觉,把他们很多带特征感的事迹写成文字,是很有意义的。
我看到那个班长高兴得泪流满面
热血军旅,一路追梦。带着对文学创作的浓厚兴趣,1991年,张子影考上原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毕业后,她如愿来到原空军政治部文工团担任编剧、创作员,走上了专业创作之路。
张子影特别喜欢深入基层部队和官兵打成一片。而只要到了部队,到了官兵中间,她总能凭借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敏锐视角和细致观察,找寻到很多创作素材。几年时间里,她出版了小说集《女兵一号》、长篇散文《翼下盛开的村庄》,创作了话剧剧本《甘巴拉》等作品,并先后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人民文学奖、巴金文学奖等多个奖项。
张子影:我既写诗歌,也写小说,还写散文,写的内容全都是部队的生活,很多事情是我们下部队采访时发现的。比如,有一个雷达部队在山上,因为马上要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一位老兵主动把婚期推迟了。有一天,一架送部队给养的飞机把他的未婚妻带到了山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当时,我看到那个班长高兴得泪流满面,哭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可是因为那一天天气不好,飞机不能停留太久,两个人刚刚见面,飞机就要飞走。那位姑娘上飞机之前把军大衣脱了,穿着一身红衣服让他的未婚夫看一眼,转身就登上飞机走了。后来我把这个故事创作成了一部小说,叫《垂直降落》,又创作了一个小品,还获得了全军文艺作品一等奖。通过发生在基层的这些故事,我们可以发现,生活给予我们的,远远比我们自己想象得更丰富,而且官兵的“伟大”与“平凡”是辩证统一的。
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后,张子影在震区参与抢险救援、采访报道
采访中,回忆起军旅生涯中难忘的人和事,张子影几度泪湿双眼。她说很感谢过去岁月中的每一段人生经历,哪怕历尽艰辛,甚至心力交瘁,但曾经吃的苦、流的泪,都会照亮前行的路,让她对军人的使命职责和文学创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更高的追求。
2008年5月12日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当时张子影年仅9岁的女儿在都江堰上小学生死未卜,在家国危难面前,她硬生生地把家事放在一边,主动申请奔赴抗震一线。在灾区奋战的100多天时间里,张子影跟随部队参与紧急救援工作的同时,创作了大量反映官兵抗震救灾的作品。因为表现突出,她被评为“四川省抗震救灾模范”,荣立二等功。
张子影:我的早期作品更倾向于个人感怀,更强调使命感和英雄主义。但是从头到尾经历了抗震救灾这件事情以后,我对生命有了一种刻骨、强烈的感受。所以我在创作时,尽量让表现出来的人物能够“触手可摸”,尽管我的作品没有多么宏大的选题,也没有多么了不起的事件背景,展现的人物也有不成熟、不完美的地方,但丝毫不影响它的伟大和光芒。因为在军事文学作品里面,既需要黄钟大吕,也需要低吟浅唱。
寒来暑往几十载,张子影对部队的感情愈加淳厚、越发浓烈。这些年,她坚持每年都要去一线部队采风,走近可亲可爱的基层官兵,倾听他们的故事,感悟他们的情怀,然后全力以赴专注于文学创作,努力通过自己的文字去展现中国军人的良好风貌,让全社会更了解、更关注军人这个群体。
这期间,张子影也曾有好几次机会选调到其他部队任职,但她最终选择了在军队创作员的岗位上坚守下去,继续践行“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的职业理想。
张子影:我总觉得,创作员才是我应该干的工作,发现官兵的强军事迹,让更多的人去了解他们,这才是我的使命。
作为一名军旅作家,张子影的工作与创作一直充沛着一种精神、一种气质——这就是作家的情怀与担当、军人的责任与奉献。张子影告诉记者,尽管她的创作涉猎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影视剧、动画剧、舞台剧等多个门类和多种题材,但对她来说,反映火热的军营生活,回望反思战争历史,展现人民军队发展成就和新时代军人风采,始终是她创作生涯中最执着的追求和最神圣的使命。
张子影:战争题材和军事题材的作品都强调“铁血”。每次观看阅兵,我都会热泪盈眶。当国人看到现代化的装备、军人整齐的队伍、听着洪亮的口号时,可能会觉得军队真了不起。但在我看来,还有更强烈的一层意义,那就是经过多少年的风雨、烽烟,多少人付出了鲜血、头颅、胸膛,才换来今天的强大。一代代军人传承下来的这种传统、精神,需要我们不断地去延展、传递,来让现在的人知道什么叫军人,英雄是怎么锤炼出来的。这种精神的传承,需要漫长的、连续的过程,但这就是我们军队写作者们天然,也是必然的使命。
他们微笑着跟我讲一件让人非常心碎的事情
“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采写、创作纪实文学作品《试飞英雄》,我觉得,在试飞员身上能很好地诠释军人的所有特点:正义、勇敢、无畏、专业、忠诚、豪放。”
空军试飞员被称为“和平时期距离死亡最近的人”,承担着中国最新式、最尖端的军用航空器的试飞任务。他们的每一次起飞,都是对未知的挑战,都要经历生死考验。采访军旅作家张子影时,谈起自己历时十余年跟随式采访空军试飞员,创作出长篇报告文学《试飞英雄》的经历,她几度哽咽。
张子影:创作其他题材的作品,我可以在任何环境中进行,但写作反映试飞员的作品不行,我一定要回到一个人独处的封闭环境里。因为话题比较沉重,我经常写着写着就会觉得非常心痛。这时候,我就会把书和本子放下,只有休息一下才能让自己缓过劲儿来。后来我尽量让作品中的文字更加平和,不再用任何渲染的成分,当然,也不需要渲染。实际上,试飞员们在跟我谈到事故、牺牲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我这么儿女情长,他们甚至是微笑着跟我讲一件让人非常心碎的事情。还记得在一次飞行总结讲评现场,飞机设计师提醒说,飞机可能存在这个问题、那个问题。这时候,试飞员就回答说,“行,我知道了,我上去飞飞看。”他丝毫没有片刻迟疑,而是靠“飞”来回答飞机存在的这些问题。
记者:其实就是在拿命去试。
张子影:对,因为试飞员要飞的飞机都是尚未定型,仍在测试、排除故障阶段的机型。什么叫“强军梦”,这个梦想是需要脚踏实地付出去实现的,而且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甚至是会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为了完成好《试飞英雄》这部作品,张子影持续跟踪试飞部队16年,用心写作3年,数易其稿。张子影坦言,这个题材原本可以写成小说,不仅能够缩短出版周期,而且创作难度会降低,传播力、影响力会更大。但她却坚持要写长篇报告文学,尽管如此漫长的创作过程,势必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与煎熬。
张子影:因为涉及到武器装备等一些敏感内容,《试飞英雄》这部作品审看的时间很长,不能立即出版,所以有人建议说,你可以改成小说来出版,内容还是这些人和这些故事。但我果断地拒绝了,我一定要按纪实文学作品出版。因为我写的这些有名有姓的人物和细节全都是真实的,我一定要用纪实文学的体裁,让更多的人去认识试飞英雄,了解试飞英雄。
张子影在徐迟报告文学奖颁奖典礼上(图片源于网络)
2017年2月,报告文学《试飞英雄》一经出版,社会反响强烈,好评如潮,先后荣获多项大奖,入选中国出版协会 “中国30本好书”、全民阅读“大众喜爱的50种图书”等重点榜单,并在中央电视台《读书》节目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纪实春秋》栏目连载播出。张子影经年累月的坚守与倾尽心血的付出终于结出了硕果,想要让更多的人了解空军试飞员英雄事迹的愿望变成了现实。
张子影:我为自己干了这样一件事情而感到自豪。因为我们军队创作员的使命任务,不仅仅是追求发表作品的数量和篇幅,而是作品要真正有战斗力,传播一种精神和信仰。在军队从事创作工作是神圣的,也是一个互为成长的过程,他们的光芒折射到我,我再创作出作品去影响、照亮其他的人。
高原反应头痛欲裂,官兵就用背包带把头给扎起来
军旅几十年间,张子影始终执着于军事题材文学创作,她不仅以一名女军人的身份延续着军人刚柔兼济的血脉,更体现出一种强烈的军人意识和浓郁的英雄情结,而且将这一切都倾心地付诸文墨,通过各种体裁的作品显示出她独具的才情与诗情。
《甘巴拉》是张子影1994年创作的一个剧本,作品讲述了在海拔5374米的甘巴拉雷达站,官兵们克服高寒缺氧、补给短缺等困难,坚守战位、守护空天安全的感人故事。张子影回忆说,当年她得知一位年轻战士牺牲在了甘巴拉雷达站阵地上,便主动请缨去采访,并买了最早一班飞往西藏的机票。
张子影:我记得是刚过完元旦,下过雪,天气特别冷,所以飞西藏的航班停飞了,我就一直等航班恢复。当年飞西藏的航班非常早,是6点多。每天早上我4点多起床,5点钟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已经坐在机场的长椅子上了。等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飞机终于能正常飞了。
几经周折终于赶赴拉萨,下了飞机她又马不停蹄来到海拔3000多米的雷达站所属团部,舟车劳顿加上高寒缺氧,让瘦弱的张子影出现了头晕目眩、流鼻血等一系列高原反应。部队的领导建议她先就地休息,但想到那些常年坚守在“生命禁区”卫国戍边的战友们,张子影硬是咬着牙拖着疲惫的身躯,顶风冒雪,艰难跋涉,终于登上了海拔5000多米的甘巴拉雷达站。
张子影:雷达站是一个特别简易的营房,那里的温度在-38℃左右。虽然穿着大衣,但我仍觉得像是整个人在凉水里,脑袋是木的,很迟钝,说不出话来。在雷达站采访时,我每走一步基本上是在爬,嘴唇都是紫的。我当时就在想,在这个地方,他们活着就是战斗。牺牲的这个战士叫许正兵,他上山以后高原反应很严重,老兵劝他让他下山,他说:“不,我不想当逃兵,熬过这几天就能行。”结果他真的没有扛过命运。他牺牲之后,他床上的军被还是整整齐齐地叠着,上面放了一个宽的背包带。我这才知道,高原反应头痛欲裂,雷达站的官兵就用背包带把脑袋给扎起来,所以这个装备在山上是有特殊用途的。
张子影(图片源于网络)
讲起当年上高原的情形,张子影眼含热泪。她说,在雷达站采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骨铭心。从她走进雷达站的那一刻起,便清晰地找到了历尽艰辛来到这里的意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激励着她,仅用一周时间就创作出了剧本《甘巴拉》。
这部话剧上演后赢得了观众和专业人士的高度评价,并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曹禺戏剧文学奖,中国戏剧节金奖等奖项。最让张子影开心的是,甘巴拉雷达站因此被更多人所了解、所关注,军地都给予了很多支持,为雷达站修建了公路和永久性营房,增添了制氧机等设备。
张子影:我上午向领导汇报完采访情况,下午就开始写剧本,写完以后我就交给团里。记得当时团长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当团长这么多年,我写的这个剧本是第一个不用被打回去修改的剧本。创作这个剧本的初衷,我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有这样一群军人,他们在做这样一些事情,和平时期仍然有牺牲。
军旅作家张子影(左)接受总台记者采访
从事创作30多年来,张子影一直保持着充沛的工作精力,执着地奋战在军旅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张子影告诉记者,经过多年军旅生涯的浸润和淬炼,军队和军人火热与炽烈的因子已经同她的生命血肉相融。讲好新时代强军故事,展现中国军人铁血担当的强军篇章,是自己的光荣使命,更是一生的热爱与追求。
张子影:写作是我生活和生命的全部,只要在部队一天,我永远都是军旅作家、军队创作者。尤其是现在的军队日新月异,发生了很多变化,我们军队创作者一定要成为浪涛中的前浪,创作的作品要有引领的作用。这种感召和影响作用是时代给予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责任。只要我还能够写,只要我还在写,我就会用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直到我写不动为止。
(央广网·军事频道 记者:朱东阳 播音:徐佳慧 朱江)